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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李心宇
CCTV微视《我有传家宝》栏目古典家具老师，中国检验认证集团古典家具特聘家具专家，中国古毯研究学者。
在北大国学讲堂、广州美院、北京文物艺术品学院、北京皇城艺术馆、中国收藏家协会、红木文化讲堂等地讲授古典家具及地毯方面课程。于《中国文物报》《文物天地》《古典工艺家具》《艺术市场》《收藏家》《中国收藏》《收藏快报》等刊物发表专业文章数十篇。
业务专长：新老家具、古董地毯鉴定评估
家具壸门最早来源于阿拉伯清真寺建筑中的锯齿状拱形门
壸门是中国古典家具结构中一个重要的组成元素，其自汉代随佛教传入中国后就不断的发展变化着。作为佛教建筑中门的型制，壸门造型经历了几千年的演变，形成了鲜明的时代风格，不仅增强了家具的稳固性，还起到了一定程度的装饰美化作用。
壸，读音为“kǔn”，指宫中道路上的拱形门。它的写法与“水壶”的“壶”字中间只一横之差。壸门最早来自于中亚地区的建筑，如清真寺的拱形大门上端圆弧状或向下翻卷的锯齿状装饰，即是壸门的样貌。佛教建筑中能显示尊贵入口的地方一般都会采用壸门结构，而佛造像须弥座、佛塔宝刹、神龛壁藏也多采用壸门。随着佛教在中国内地的传播，壸门这种建筑造型就成为家具设计的灵感来源，多用于床榻、桌椅的腿之间。在清代北方地区，家具工匠则称壸门为“拱券”或“券口”。
魏晋壸门迂回婉转，传递异域风情山西大同石家寨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的木版漆画中，卫灵公端坐于有三面围板的榻上，榻面下装饰曲线迂回婉转，直至腿部形成了与明清家具不甚相同的马蹄状，这是早期家具上的壸门造型。或许因为佛教刚刚传入中国，壸门还未有太大的发展变化，大锯齿状的曲线装饰与中亚地区的清真寺壸门比较接近。这时的壸门线条较为随意，采用的是大挖缺的做法，不似明代壸门收放有致、韵律十足。
可以想像，在那个动荡的、宗教的、民族大融合的魏晋时代，波浪状连续曲线的壸门型制自由奔放，说明人们对自由生活何等向往。在此之后，连续曲线装饰形式被延用，在家具上展现出舒展流畅的飞扬之美。
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木版漆画中榻面下壸门呈大锯齿状
唐代壸门圆润丰满，体现大唐强盛唐代壸门造型虽然有魏晋时期的影子，但却以圆润丰满为主题风格，这和唐代整体审美一脉相承。唐代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繁盛的时代，所谓“九天阊阖开宫殿，万国衣冠拜冕旒。” 万国来朝，兼容并蓄的社会风气，表现在文化方面则是更大的输出与接纳。整个民族高度成熟自信，就连当时影响很大的颜体书法也庄严浑厚。那时期，壸门造型饱满，曲线灵动。不过唐代出现了高束腰家具，而高束腰型制又来源于须弥座，须弥座上又有多列门，至使唐代壸门呈多列门状。以榻为例，即每一侧都由多个壸门组成。这种改变进一步反映出家具的发展受佛教传播的深入影响，在一点一滴地发生着变化。而壸门造型作为古典家具的装饰元素，出现于大部分类别的家具上。
唐李凤墓三彩榻壸门可见魏晋影子
唐《宫乐图》长桌腿之间壸门造型饱满，呈多列门状
五代壸门渐趋流畅，为家具升高做准备从东汉始至魏晋，人们的起居方式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，家具造型由原来商周时期青铜禁的厢式，渐渐演变成了台座式。唐代，多列门壸门的出足直接落在托泥上使得床榻的高度增加。五代时期，壸门继续延续唐以来的多列门状，曲线辐度变缓，床体变高。随着床榻高度的增加，床体上设置了多个柱子及床幔，如敦煌61窟壁画《维摩诘经变图》中的榻腿及栅足案都相应升高，这个重要的变化标志着架子床的型制在那个时代已初具模样。
《维摩诘经变》图中床体变高
看壸门型制的变化就像读历史，每一次小小的变化，都能反映出那个时代的民俗风情、地域差异、文化背景等。因为家具的演变遵循着历史发展的脉络，像抛物线一样有高有低，它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，而是一点点缓慢进行的，这其中汇聚了无数先人的智慧。
拿魏晋和唐代相比，壸门个中差异不太明显。因为无论国家稳不稳定，这两个朝代都处于民族大融合时期，在文学、艺术、建筑领域上都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所以壸门型制较为相似。
宋代壸门去繁就简，似追求安稳生活自宋代开始，壸门由唐代圆润丰满的风格转为简洁素雅状。这种大幅度的转变和当时社会环境关系很大。
北宋时期，辽国对峙中原；南宋时期，金国不断欺扰，整个国家大部分时间处于恐慌状态中。所以，宋代皇帝的节俭是历史上少见的，连皇帝的生活都去繁就简，体现在器物上，简素就成了主流风格。
宋代高水平建筑层出不穷，文人在审美上崇尚简洁与淡雅，而理学家程颢认为“天地万物之理，无独必有对，皆自然而然，非有安排也。”这些尊崇自然，格物致知的理学观念，使得宋代家具突出呈现简洁、自然、冷峻、空灵之美。
宋《化妆图》中的壸门结构，两侧消失的波浪状曲线在腿底部形成两个对称的角端，使得榻腿像剑一样插入托泥中，简洁有力。而有些家具的壸门部位几乎看不到曲线装饰，只在两腿上形成对称小疙瘩，成为极简的符号标志。这种理智、冷静、制度化的装饰形态成为宋代审美。
宋苏汉臣《化妆图》两张榻腿之间形成小疙瘩剑腿状壸门
家具和其他古董文玩一样是历史文化的承载，上面的每一个符号，每一个纹饰都不是凭空出现的。比如宋之后的元代家具，就体现了非常强烈的民族文化韵味。
元代壸门华丽繁缛，反映草原人民奔放性格元代统治者来自于草原。草原游牧民族性格热情奔放，粗犷豪迈。器物装饰上重曲线、尚华丽，与唐代审美较为相似。尽管元从建立到消亡时间短暂，却表现出了极强的创造力，比如寺院壁画和墓室画都有出色的上乘之作。
元代家具造型如游牧民族的体型一样墩实、壮硕。不像明式家具高挑，这大概与游牧民族骑马走天涯炼就的健壮体型相关。草原人民喜欢色彩艳丽的装饰，无论个人穿戴还是马背上的配饰，都有多种颜色出现，色彩对比强烈的金漆彩绘装饰常常出现于元代家具上。这个时代的壸门装饰较为繁缛，大幅度流转的曲线几乎延展至腿部接近地面的位置，华丽的壸门造型是草原游牧民族贡献给中国古典家具的美学成就。
元墓出土釉里红瓷床壸门装饰繁缛
明代壸门线条灵动，恰如京剧般一唱三叹明代，家具迎来了历史的巅峰——简约、精丽、妍秀、劲挺。壸门线条灵动多变，其以中心点向两边延伸成弧线或蜿蜒的曲线，向下大力兜转，直至马蹄结束。中心点多做分芯花状，以卷草等做装饰，整个造型婀娜多姿，如中国的京剧一唱三叹，停顿有致！这时的壸门曲线无论复杂还是简素，都以中心点为准，两侧形成对称结构，且以单列门形式呈现，向唐宋时期的多列门式挥手告别。
明代壸门结构是多变的、随意的、俊美的、俏丽的。它集合了汉唐宋元所有时代的精华。在一件明式家具身上，我们可或多或少找到其他时代壸门的影子。由壸门影响所产生的马蹄线条和插肩榫案形家具的腿型则更加优美，因为它的存在，柜架类家具腿足间一改往日的呆板，变得动感十足。可以说，壸门结构的优美线条为明式家具艺术性的体现添加了浓重的一笔。
明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 床面下壸门形状多变，靠背券口动感十足
明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 床面下壸门形状多变，靠背券口动感十足
清代壸门常一带而过，像不经意的忽略发展至清代，壸门则演变成史上最程式化的造型，如“转珠”或“垂膛肚”。由于清式家具侧重雕饰，各部位尺度拿捏不如明式家具严谨讲究，复杂的雕饰弱化了费工费料的曲线壸门，常被一带而过，不像明式壸门那样出众了。如罗汉床或椅类牙板上“垂膛肚”式简化造型。不过，这种时代特色却为家具断代提供了有力的依据，成为鉴定年代的显著符号。
清乾隆紫檀夔龙纹床面下壸门呈“垂膛肚”状
自从有家具始，壸门造型历经千年变化从未消失。其由单列门演变成多列门再简化至单列门，经历了简—繁－简的过程。而轮廓曲线则由单一（魏晋）繁缛（唐），又由繁缛（元）到简单（清）这样一路发展而来，呈现出多种风格特色。其中，唐代和元代较为相似，宋代和明代较为相似。无论如何变化，壸门深深影响着家具牙板与腿部造型的塑造，它给家具增添了浪漫之美，千秋万代无限延绵。从向下翻卷的大锯齿状到线条几乎平直的小波浪线状，再到自然内收弧线至足底形成对称卷云状，直到以中间分芯花为起点向两侧展开弧线或不同辐度曲线装饰，最后成为简化的垂膛肚及转珠，多变的轮廓可谓多彩纷呈。
不得不承认，精美的古典家具在千年流传中，无论是木工制作、榫卯结构还是雕琢装饰都与建筑紧密相连。而更为珍贵的是，最初中亚建筑及佛教的传播，给我们带来的历史灵光被中国古代工匠智慧吸纳并消化，为中国家具屹立于世界家具体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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